又是一年春风至
天是兰的,地是黄的,河渠里的水如此清冽
迈过村前石板搭成的小桥,绕过一片青青的麦田,是一块好大的地瓜地
一排排起伏的地瓜垅沟中,前不久新载后蔫搭在地上的地瓜秧已缓过苗来,恰如一趟趟顺续排列着接受训练的笨企鹅,正挺立着胖胖的身子,翘首四顾地张望着呢!春天真是孩子的脸,说变就变
倾刻间洒下的漫天雨丝像千万条透明的丝线,把挖野菜的小姑娘牵动在田野里流连望返
她小心地在沟垅间转游,生怕碰踩到如笨企鹅般正翘起头来的地瓜秧苗,同时睁大眼睛四处找寻着野菜
突然,意想不到的惊喜出现了,一棵白胖身子.刚长出两瓣嫩绿幼芽的桃树苗出现在眼前
微笑立刻荡满她浅浅的酒窝,她用小铲小心地连根挖出带壳的桃树苗,地表下尚未湿透,她挖一块地面上的湿泥把桃树苗连根带壳包好裹紧放进小筐,兴冲冲地使劲跳过一道道地瓜沟,像得了块珠宝一步三跳地跑回家去
野杏花没有舅舅家的杏花好看,身子矮小、花瓣儿局促,野杏子也没有舅舅家树上的杏子甜
春天,杏花开了,我就盼望夏天,盼望毛杏儿变黄变红,然后看着那条山路上慢慢往下动着的黑点说,妈,兴许是舅舅给我们送杏子来了!只是,那么多的杏子吃不完,姥姥走了,再也没人给我们晒杏皮儿了
小镇上消失的事物还很多
比如,铁厂
这是一个属于上世纪50年代的词汇,像沙漠中一条没有多少生命力的河流,流到70年代后期就干涸了
我叫它作线草,它纤细如线,它们肩并着肩,紧密地挨挤着,形成线状的绿地毯,就那样匍匐在花台上,一如姑娘的流海,倾泻在花台的额前,如此温柔,如此自然
望着这些线草,神思变得恍惚,那些逝去的岁月,变得清晰起来
她的丈夫独自在外打工,很少回家
她带着儿子,长年住在娘家
和父母,弟弟、弟媳、小侄子一起,住在同一个屋檐下
丈夫也曾喊她去城里找份工作的
她没去
她盘算过,自己既没文凭,又没专长
到城里又能赚多少钱呢?丈夫工资也不高
她们母子过去,要租房,送孩子入托,日常零用,柴米油盐,哪一样不得开销?又能有多少盈余呢
看着身旁的同事朋友,在丈夫面前小鸟依人般撒娇,她心里也会酸一下,酸一下也就过去了,总之是不肯再怨了
她更不敢像人家一样大把花钱
赚得本来就不多,上有老下有小的,得为长远打算
与人攀比着吃穿打扮,到哪儿是个头儿呢?记得有一次,要好儿的同事买了几个甜瓜,拿了半个过来给她,她终究舍不得吃,拿回家给儿子了
从那儿以后,同事再给她什么,总会劝她吃掉
孩子还小,将来什么吃不到?给你的,你就吃
她却吃不下去
还是刚上市的新鲜东西,五六块钱一斤呢,自己又舍不得花那么多钱为孩子买,有了,就让他尝尝鲜吧